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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鸣如生命的音符
发布时间: 2020-09-08 10:41 稿源: 甘肃日报   编辑:王丹丹

  在我的记忆中,一辈子与庄稼为伍的父亲,养了三匹马。

  第一匹颜色全黑,性格温顺,从不欺负老人和小孩,也不同其他同类发生不愉快。

  忙时,它是父亲的好帮手,帮父亲耕地,把一年的庄稼全运回来。空闲时,它是我的好伙伴,由我把它牵上村子对面的山坡去吃草。它是我记事起记住的第一匹马,也是父亲第一次借钱买回属于自己的家庭成员。它不但帮父亲种收庄稼,还为生活紧张的家庭生了几头小骡子,增加家里的经济收入。

  时间在飞逝,马儿越来越老,最后,它驮不动庄稼耕不动地了,父亲不得不把它卖掉。记得那晚在马圈里,我抱着它的脖子偷偷哭了半晚上。那时我恨父亲太无情,要把为自己帮了大忙的马儿卖掉,但我无能为力。第二天,马儿被带走后,父亲坐在马圈里,抽了一早上的水烟,那时,我不知道父亲的内心,也不理解父亲对马儿的感情,他和马儿是相处时间最多的。后来我渐渐长大,理解了父亲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过了一个星期,我中午放学回家,发现父亲又在马圈里忙碌,我来不及放下书包,直奔马圈,发现圈里多了一位新成员。那是一匹刚出生一年的小马驹,一身铁青的颜色,看起来很调皮,不配合父亲给它梳理,父亲靠近时,它就竖起耳朵,后腿弹起。是陌生还是脾气大,总之,感觉这匹新来的马儿让胆小的我害怕。

  时间在忙碌中匆匆走过,又一年夏收最忙的季节到来了,太阳像火炙烤着大地,金黄的麦粒在风中来回舞动着,有些或许是太胖,害羞地低下头。又该是马儿出力的时候了。

  父母亲连续割完麦子,麦捆在地里又晒了几天,那么多的麦子,我知道,都要让这匹幼小的马儿驮回,看着烈日下它驮起那么多麦子,真让人心疼,有时它也会耍耍小脾气,不听父亲的话,又欺负我,跟那匹黑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有一回,它驮着麦子,我在前面牵着,父亲也背了一些麦子。可能是累了,走到不太高的崖边,它猛然间起身一跳,背上的麦子滚落在水沟里,麦子被弄湿了,麦粒被甩了出来,又加上在狭窄的水沟,脾气大的父亲开始骂我,又从身边的槐树上折了一根棍子,打了马儿一顿。那时。我恨父亲又恨马儿。掉下去的麦子抬不上马背,一个早上的时间全在水沟里。

  我上初中时,马儿也老了,脾气大不如以前倔强,除了跟父亲耕地驮东西在一起,其他时间都是我放学回来带它去山坡上吃草,渐渐地,我喜欢上了它。但它真是耕不动地驮不动庄稼了,父亲又计划着要卖掉它。这回,我提意见,不要把它卖了。父亲同意了,村子里一位好心人收养了它。刚去的几日,它挣断缰绳又偷偷跑回来,前面怎样用力拉,后面怎样赶,它都不回去。那匹马儿最后老死在收养了它的那人家里。

  这匹马走了以后,父亲几天没吃饭。

  冬天到了,雪花纷纷扬扬飘洒着。我高二回家时,发现父亲在马圈旁又变得勤快了。我放好自行车,朝马圈跑过去,一匹黑里带白的小马驹在圈里吃草。我高兴极了,去摸摸它的耳朵,搂搂它的脖子。

  这匹马儿,跟第一匹马儿一样,性格温顺。

  这匹马儿陪父亲忙完生活最艰难的日子,父亲年龄大了,所有的力气活都由这匹马儿来完成,耕地驮回庄稼,每天忙碌。由于我在外地读书,跟它接触很少,只在放寒暑假时待在一起,每次回家时,只要听到我的脚步声,它就在圈里嘶鸣起来,像在给我打招呼。

  尤其在暑假时,忙完夏收耕完地,我就去放牧,它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拽着它的尾巴。它很听话,在沟里吃草,我背着背篓给它寻找晚上的夜草。它从不乱跑,直到天黑,我割满一背篓草,它也吃饱了,我和它趁着月色回家时,又有凉风陪伴,感觉多么温馨。

  我大学毕业,马儿老了。父亲这回干脆没卖掉,虽说它耕不动地驮不动庄稼,但父亲依然每天按时给它添草、给水喝。

  在一个冬天刚刚来临的下午,马儿在圈里站不起来,草也不吃,水也不喝。晚上,它闭上了双眼。它永久地离开了我们,这次,父亲大声哭了,我也情不自禁地流下热泪。父亲没卖掉马儿的尸体,而是把它葬在了我家的苹果园里。

  生活一直走着,带走我的青春,却带不走我对三匹马儿的怀念。童年的无忧无虑,少年时的快乐,都与马儿有着不解之缘。那碧绿的山坡,童年的笑声,懵懂时期的冲动,像雨滴,冲洗着我灵魂的底片;像雪花,为我带来又一个春天。

  这一切,在我生命里,留下深深的烙印。是马儿的一声声嘶鸣,如生命的音符,常在我心灵的琴弦上弹起。(乔斌琪)

稿源:甘肃日报   编辑:王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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