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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之心
发布时间: 2020-09-10 10:43 稿源: 甘肃日报   编辑:王丹丹

  真正令华夏古槐王声名鹊起是近二十年的事情。之前,它隐居深山,鲜有人问津。

  崇信县锦屏镇的孙家峡地处五龙山以南,谷内纵深处有个名叫关河的小村落。此地偏远幽静,据村里人讲,在柏油路尚未贯通之前,从五马沟口入山,须转行九十九道弯。而那时候山路简陋,一无机械开掘,二无人工罩面,每遇春秋淫雨,黄土翻浆,泥泞难行。最好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车,汽车往往受阻不前。其次是自行车,再次是骑马或步行。村民们出山赶集,脚上穿着雨靴,手里卷着布鞋,一步一滑走完十公里黄泥小道,然后在溪水里濯足,方才更履上街。返程亦是如此。从关河村往里走,两山合拢,当地人称樱桃沟,因仲夏时节遍地的野生樱桃而得名。若再前行数里,可见一处五米落差的断崖,其上不知何年何月被人凿下了“古栈飞瀑”的石刻。更深处巉岩参差,怪石嶙峋,林木苍莽,禽兽隐匿,只见溪水出焉,不见人迹踏至,或已达六盘山腹地。

  时至今日,古槐蔚然屹立,但关河却已整村搬迁。古槐受到保护无疑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它需要人类守望相助的关照。它太古老了,几千年来,多少个日日夜夜,暗蓝的苍穹之上星云飞转,寂寂的山野之间风雨无期,或逢雨雪冰霰,或遇火烧雷殛,它都不染铅华,与世无争,守着一方宁静的乡土,与农人为伴,与草芥为伍,最终长成一株参天巨木。

  我深以为,但凡存世的古树名木都是极幸运的。放眼全国,最能让中国人产生情感共鸣的非山西洪洞大槐树莫属,它是移民后裔的根脉所在。民谚道:“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问我老家在哪里,山西洪洞老鹳窝。”从洪武初年到永乐十五年,先后组织过多次大规模移民运动,在几代移民的记忆里,广济寺里那棵古老槐树就成了流民与亲人诀别之时烙印在心中最后一眼家乡的风景。到了新的地域,也并非想象中的那般贫瘠,于是众人选择适宜的地点栽上一株槐树,随遇而安便成了生活唯一的选择。

  崇信境内有众多体形巨大的古槐。向上追溯3200年,古槐生命之初正值商王朝的全盛时期,在这个时空里一位名叫公刘的周族首领带着他的子民由邰迁至豳京,于芮鞫之地教民稼穑,发展生产,势力范围从泾汭河流域扩展到渭河。公元前1046年,公刘的十二代孙武王姬发起兵讨伐商纣,赢得牧野之战,成就了周王朝等级森严的八百年丰硕基业。《周礼·秋官·朝士》中记载:“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众庶在其后。”朝拜天子,三公面朝三槐而立。可见在当时的精神文化领域,槐树已成为一种特定的符号受世人尊崇。

  那么,古槐的树龄与“三槐九棘”的周人礼仪仅仅只是时间上的巧合吗?3200年,山中岁月静好,但也险象环生,时光波澜不惊,却也偶生涟漪。古槐的命运真正迎来考验是安史之乱以后,五龙山一带作为大唐和吐蕃势力角逐的前沿阵地,被推上了历史舞台。公元787年,唐代名将陇右节度使李元谅在距离古槐二十公里处的锦屏山下筑崇信城,抵御敌人东进。这场旷日持久的对抗前后拖延了110多年,五龙山上至今还有打鼓台、绕旗山、鞑子营等战争遗址。那时候古槐毫无疑问暴露在交战双方的眼皮底下,然而没有变为一堆篝火。

  或许因为槐树是公卿的象征,槐便被赋予了更多含义。最早槐代指宫廷官府,西汉时人们称其为“槐衙”。读书人聚集的地方称为“槐市”,还以槐借指学宫、学舍。唐代常以槐代科考,考试的年头称槐秋,举子赴考称踏槐,考试的月份称槐黄。“槐花黄,举子忙”,可以想见当时举国应考的繁忙场景。读书人的事是讲不完的,有多少得意或失意的莘莘士子,就有多少关于槐的灼灼诗篇。

  在崇信,人们热衷植槐,除了表达移民怀祖的情感,更多是对槐树寄予的美好期待。(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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