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一些荒漠与戈壁。我知道：当孤烟飘缕的腾格里落日时，黄河与贺兰山是何等的悽壮；而当那浩瀚的柴达木泽润着唐古拉和巴颜格勒雪水时，会有荒漠弓刀夜雪，黄沙金甲又是何等的壮烈；或当翻越祁连，追随河西驼迹，秦月汉关随着羌笛孤城又是何等的悲壮。但我始终想说而说不出的是，过了吐鲁番后在天山、阿尔泰山麓那边那拉提的壮美与留下的寄托。

　　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九月天去新疆富蕴，那里已秋色一片。白桦树叶在飘落，额尔齐斯河静谧地流过可可托海。金黄的树叶在阳光水面亮暗斑呈，似乎是满河的碎金。岸上四面披坡、厚重色墙的俄式建筑，增添了异乡韵味，这是与我家乡不同的“秋闪”。身临其境，落日余晖更让我珍爱心醉。

　　大漠缺绿，大概语言的绿区分辨率也低了许多。“可可”这个词，无论在蒙古语还是哈萨克语，既表达青，也表达蓝，还能表达绿。因此，可可托海是蒙古语“蓝色河湾”或者哈萨克语“绿色灌木丛”。

　　可可托海没海，只有口外称的“海子”：是一大一小的两个湖泊。更确切说，是两个堰塞湖。所谓小海子，即可可苏里，就在去当地一个景区神钟山的路边。它碧波徐徐荡漾，芦苇丛生点缀。犹如家乡千岛湖相片上，一个个岛屿漂浮于水面。在西北亮丽的阳光下，能看到远处离群的马匹，悠然漫行，嚼草长嘶。而大海子伊雷木湖，在峥嵘群山的环围中，湖水浩淼，冷峻清冽。

　　可可苏里与伊雷木湖形成的时间都不长，仅仅90年。1931年8月11日凌晨，在可可托海南，与青河县接壤的卡拉先格，发生了八级大震。极震区在青河的阿尔曼特和富蕴的可可托海之间，强烈震感却有2500公里方圆。不仅紫金山、徐家汇天文台，远在南非开普敦、澳洲悉尼、加拿大渥太华以及英国牛津等，全球数百家地震台都记到了这次地震。甚至远到12000公里外的南美圣安胡地震台，还记到了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地球震荡。

　　不过，伊雷木湖不完全是堰塞。震后，曾就势筑坝拦水。最终形成了南北6公里，东西2公里，深达100米的美丽湖泊。它夏天蓝天青澈，湖水清碧。冬天则冰封雪盖，浑然一白。欣喜我来时，还见过点缀的哈萨克帐篷和牛羊。我也庆幸喝过当地的青稞酒，因为如今有首极红的歌在赞美它：

　　“山谷的风陪着我哭泣。”“我酿的酒喝不醉我自己，你唱的歌却让我一醉不起。”“再没人能唱出像你那样动人的歌曲。”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听着歌，都想哭。但我要说：不用等，我在30多年前已经见到了你。你是那么让我陶醉，你是那么让我着迷，我的先生教我，让我一生都要探求你的秘密。

　　你就在可可托海南面10公里的卡拉先格尔，你是条规模宏大，保存完好的地震断裂，你是1931“富蕴8级地震”的罪魁！你竟有176公里长,最大4公里宽的地面破裂带，庆幸大震时人烟稀少。但考察研究也少，我老师的老师李善邦先生记述过你的部分震害。

　　在国外大谈圣安德列斯断裂时，我要说，可可托海断裂带地貌十分醒目，至今各种现象保存完好。震中滚石遍布，岩石酥裂，墚开山劈，山草枯萎，它完全改变了卡拉先格尔峰面貌。断层仅长约200公里，“小断发大震”的缘由，至今让我们还说不出来。也还要我们“翻过雪山，穿过戈壁，”去挖掘秘密。我怀念我的先生郭增建老师，他一生都在追求这一目标，希望再没有“哭泣”，他希望我们最终“酿出人间的甜蜜。”

　　2020.12.16写在郭增建老师三周年忌辰（作者：浙江工业大学教授 丁伯阳，曾在中科院兰州分院工作多年）